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有一幅国宝级明代画作《入跸图》。该图采用平行透视法，绘制了明万历皇帝一行从皇陵坐船返回北京的壮阔场面，生动再现了西湖、高梁桥等长河一线的胜景。数百年前的历史画卷与万千气象随运河汩汩流转，留下了许多令人津津乐道的传奇故事。
返京驻跸功德寺
明万历十六年（1588）九月的北京城，秋凉渐起。十日早晨，万历皇帝率领后妃及随行官员从德胜门出发，骑马沿陆路来到天寿山拜祭祖陵。这一过程，同样被画师描摹在一幅名叫《出警图》的画卷之上，与《入跸图》合为传世瑰宝。
在天寿山祭祖之后，万历皇帝又到大峪山仔细察看了自己寿宫的修建工程，感到非常满意，对各级官员给予了奖赏。也许是心情愉悦、兴之所至，他决定走水路还京。之所以能够走水路，得益于元代郭守敬引昌平白浮泉水汇入一亩泉、玉泉诸水，南通西湖，最终与长河相接，到明代时可以顺流行船。
銮驾返京，一路上天朗气清，风和日暖，很快经至巩华城行宫。巩华城地处南北沙河交汇形成的半岛上，是运河沿岸的一处要地，为明代皇帝北征及谒陵巡狩的驻跸之所。当日晚间，万历皇帝在西湖旁的功德寺休息。功德寺建于金代，自元代起就是皇帝去西郊的行宫所在。当年，万历皇帝的祖父嘉靖皇帝同样也谒陵经此，有官员认为金山口的道路过于狭窄，于是拓宽了数十尺以迎接圣驾。而精通风水的人发现，功德寺所在的位置是白虎口，虎口张，将不利于寺。果不其然，当天嘉靖皇帝在寺内用膳后，走在廊下，看到金刚像面目狰狞，心悸而怒，于是以殿宇超越规制为由治罪于寺僧，功德寺就此败落。
临观浑河论治水
次日，万历皇帝的兴致依旧未减，带着一些亲信官员来到石景山临观浑河。石景山立于浑河畔，被称为“燕都第一仙山”，有“西来翠岫晴云好，南去浑河浊浪多”的诗句。浑河即今永定河，隋唐时称“桑干河”；元明时称“浑河”，因其水浑，又被称为“小黄河”。
万历皇帝召来申时行、徐闻璧等几名大臣，让他们跟着自己走上浑河上的板桥。只见河水奔腾澎湃，声如响雷，板桥如猿臂般伸向对岸，奇险无比，走在上面不免叫人心里打战。到桥中间时，万历皇帝停下了脚步，凝望着面前的湍流若有所思，然后回过身来对跟随的大臣说：“朕常听说黄河决口，形成灾患，但没有见过，所以来看一下浑河。今天看到浑河的水势如此汹涌，也就知道黄河的样子了。”
申时行听了躬身回道：“皇上，浑河发源于西北，经过此处到天津入海，它的水流确实汹涌，也有水患。而黄河发源于昆仑山，汇合了百川之水，最终流入大海。它的凶猛是浑河的数倍，堤岸的土质疏松，一旦决口，很难防御。从徐州到淮安，又是运河的水道，关系非常重要。”
万历皇帝听后，脸上掠过一丝吃惊的神情，言道：“河道官应该用心办事，一定要选用得力之人。”申时行又回：“蒙皇上留意河道，他们推选调用了以前有经验的人，不会误事。”万历皇帝点了点头，又伫立了很久，才回转功德寺。
《入跸图》局部（中国台北故宫博物院 供图）
此后，他又带着嫔妃经游西湖。众多船只首尾相接，五色缆绳和桅杆交错。放眼望去，水与岸边相平，碧波荡漾，茫茫十里。太监在水中捕鱼，刚一收网，就有不少紫鳞跃出水面，万历皇帝看了开颜欢笑。
銮驾行至京西长河时，万历皇帝端坐在正中的一艘大船之上，面露和悦，侍卫肃立两旁，船工在四角努力地支着篙。大船的前后，环簇着众多的小船，其上有随行官员、持械护卫和正在演奏的乐工。而两岸的阵势更为浩大：官吏、军士、执役、车轿、马队、大象、旗罗伞盖，铺排数十里。划水声、管弦声、蹄踏声、谈笑声迭迭传来。
谒陵的队伍经过西直桥，最终到达西直门。百官出城迎驾，护送万历皇帝向烟霭中的紫禁城走去。
高梁桥畔成闹市
《入跸图》的结尾处，有一座牌楼，上书“西直桥”三字。其前，还有一座带有绞关石的石桥，即高梁桥。
提起高梁桥，在北京可谓妇孺皆知。该桥因横跨高梁河而得名。高梁河早在三国时期的《魏土地记》中就有记载：“蓟东十里有高梁之水者也，其水又东南入水。”高梁桥始建于元至元二十九年（1292），为青白石拱桥，两侧有石护栏，西侧有控制流往积水潭水量的水闸，可排洪蓄水。现如今新修的高梁桥北侧，仍保留着原来的旧闸槽和绞关石。
这座北京历史上著名的古桥，曾是上至帝王、下至平民，赏景游览的热闹之地。明代，京城的百姓从二月起，就喜欢到高梁桥附近去踏青。乍暖时节的高梁河里，小鱼在荇菜和碧波间攒动，夹岸的柳条垂蔓到水面，树影下遍是新草。人们有徒步来的，有骑马来的，也有坐车来的，提酒带食，摩肩接踵，熙熙攘攘。桥两畔搭有席棚，有杂技、烟火、水嬉、弹奏、演戏等娱乐。沿路还有酒肆、茶楼，旗幌摇摆，接待着往来宾客。
四月，高梁桥会迎来郊游的高潮。高梁桥附近佛寺繁盛，明代，桥北有座娘娘庙，是求子的去处。相传，农历四月初八是送子娘娘的生日（又为佛教“浴佛节”），在这一天求子最为灵验。所以每到这天，众多妇女竞相前往，并做其他游玩，称为“游高梁桥”。她们各带酒果、乐器，坐在河的两岸，有的将柳枝围在腰间，有的用花草作为装点，千姿百态，直到晚上才会回去。
除妇人外，士人中也有不少“游高梁桥”的人。如明代著名文人袁宏道，就有诗作《浴佛日游高梁桥》：“节是祇园会，欢同曲水池。”明代书画家董其昌也曾在这天“游高梁桥”后，写下《四月八日集高梁桥》一诗，其中描写了当时四处混酒喝的酒徒：“人天皈佛日，风土纪皇都……谁识逃虚者，高明混酒徒。”
清代，长河几乎成了皇家去西郊的专用水道，高梁桥北建起了倚虹堂码头，桥与皇帝的故事也多了起来。乾隆皇帝就常在这里登舟，游高梁河，到达昆明湖和西海，并作了很多描写沿途景色的御诗。
“夹岸轻笼绿柳阴，进舟川路霁烟沉。”《入跸图》不仅描绘了帝王谒陵归来的故事，更是一幅水路美景、风俗人家的生动写照。它以历史价值和艺术价值的完美融合，成为历代宫廷绘画作品中的顶级巨作。
文章引自：《北京大运河故事》，北京出版社2022年版。
